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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修。/落雨。01

高中政治老师苏沐秋×演员叶修

00.

“我走进你心里去了吗？”

01.

苏沐秋说要放视频，小崽子们都跟疯魔了似的，颇有掀翻整个教学楼的趋势。

“嘘！”他低声道，“动静这么大，等下教导主任来了，我被扣工资，还是你们加作业？”

话声越收越小，原本是亮堂的教室，默契地出现了“啪”“啪”好几下，陷入某种令人期待的暗淡。窗帘拉满，八盏挂灯全熄，教室简直就像给密不透风的监狱。再加上前后门，和两旁的窗户全关。即使摆在教室前后门的两套空调仍在持续不断地为了除去淡淡的霉味而送风，任何出口都封闭，除非能上天入地别无逃生之可能。

“我说你们有必要吗？”他指了指那几个坐角落掌握灯光和窗帘开关大权的同学，“太夸张了。”

小兔崽子们穿着灰扑扑的短袖校服，回他一个憧憬又耍赖的笑脸，起哄道：“有必要的啦，苏老师，快放视频。”

这副模样仿佛放视频的人都是伟大的父亲。上个两分钟前磨牙打呼的兄台姐妹们像是被附了身，精神抖擞，看不出讲题那会子的疲惫不堪。

复习么不好好听课，现在么……算了算了，苏沐秋心里安慰自己，这帮小屁孩也很惨，高二周末补到都快出脑梗了，看看视频当给自己攒rp。

事实上连下载视频的他都没有完整把它看上一遍，所以当他按下尖头朝自己的播放键，意外感受到一股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或者说不详。与其讲是不详，更不如说是不安。

苏沐秋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是出了名气的。有一回，他和其他老师一起去食堂吃饭，天气从晴突然转成阴天，他感觉不好劝人一块回办公室，没有人听他的话。于是他一人默默离开，到了办公室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手机响起了一个加强连的救助电话。这类事情发生次数多了，连办公室里曾经是他高中语文老师的周老师都调侃了他是“第六感灵童”，可见其邪门程度。

他强压着和心跳声同步浮现又隐去的第六感，就好像多揣了颗传奇中先知的心。为了不遮学生们的视线，他逃在不会阻挡视线的地方，回头却看见那个镜头，心头都颤抖。好像把整颗浸在霉雨水里的心脏捞出来，狠狠地沥了一把水，又爽快又皱巴。

这个镜头实在太挑了，角度灯光演员的戏，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玄幻地恰到好处，把你一下给扯进那四方正正的平面里，为人物不安痴迷不悟。哪怕是对不知道没看过的人，注意力都被吸进去，无底洞地找不回。

深灰色的天空铺开整体的色调，远景框进了玻璃高楼，近景却是紧凑在一块掉瓦缺砖的平屋。房子有些年份，有好几层湖蓝窗玻璃，窗台上歪歪扭扭地晾快拧成抹布干似的三角裤和背心。

流线型钢铁光泽的摩托，屁股后头留了气口，停倚在路牙子边。他一条腿斜搭着另一条还踩着车撑脚。浆果色的皮夹克，没拉拉链，内衬打底的短衫明黄压抑在暗色的阴影里。脖子和肩颈线条不是乏味的笔直一条，而是略扣点柔和的弧度。头垂下了些，似乎是和别人讲话而保持一个水平面。

肢体语言可以表现很多东西，有时候看一个演员的演技倒是可以从这点细节琢磨。这场景显然他没有什么多的言语，表情是平静甚至温柔的，咬着烟屁股的嘴碾了几下像在爆汁浆果。手是欲伸又缩回去，又以及，导演掌镜技术的巧妙，它囫囵地略过手的细节，在那双眼睛前晃了一个光弧又彻底展现。

初是看不真切的虚，是附在表面的无所谓、坦荡，后来呢。清凉的晨光从地平线穿越飘尘的空气介质，在他眼睛里晃过。阴暗的抑郁的昏暗皱缩，克制的清醒的爱就如此清晰展开——

“我靠……叶秋的《浆果森林》！这个清晰度！”嘴快的姑娘已经喊出声了，一声既出，接下来的动静被其他人灼灼的目光给按捺下去，满脸通红，像团火焰。给个由头就能自动引燃爆炸。

蠢蠢欲动又怎么是目光能杀死的玩意儿，无论保持如何的心里基础，女生们和闺蜜嘀咕着演员叶秋最近工作的动态，什么最近要到这边的话和难得男生都接受得很的议论，汇聚在一起成了小股小股的江流，咕嘟咕嘟地冒泡。

苏沐秋“嘶”了声，他想起这是从哪儿下来的视频。

四年前，大学的时候他给叶修剪的小视频剪辑。年代久远的，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这部电影刚上映不出名，票房惨淡，叶修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男主演。这个很迷人的角色，迟迟没有被定名，编剧咬着笔头想破脑子没有灵感骑马赶来。叶修在得了准许的情况下，说，叫苏念破。

他强调，苏沐秋的苏。保持着倚在摩托车上的动作。其他工作人员要准备苏念破这场戏，忙前忙后。而这个闲杂助理苏沐秋提着叶修的煎饼果子旁观，导演和编剧围在叶修周围。

这是个四月中旬的寻常清晨，苏沐秋坐在温暖的空气中，手中有煎饼和豆花，他听见叶修说话。心里下意识地补足叶修未尽的语意。

不是苏州的苏。

叶修扭过脸来，眼睛亮着金色的光芒。

《浆果森林》，谁能想到今天，苏沐秋他台下的同学都有所耳闻呢。时间像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从生活里一点点漏出的时光，居然已经堆积了这么多。